阅读: 67 发表于 2025-02-03 17:33
手机类获奖照片(88号雪山)
轮到你了按:“拾城摄影奖”的起念,欧博娱乐始于四五年前国内严肃纪实摄影奖的空间日渐逼仄,以及一些老牌官方新闻摄影奖的公信力下跌。身处其中的几个拾城负责人感慨之余萌生了一个念头:何不自己做一个纪实摄影奖项?
成立于2015年4月1日的拾城今年6周岁,这是一个由国内外摄影师、图片编辑、视频编辑、设计师以及志愿者组成的青年纪实摄影师联盟。创办拾城的初衷,是为同行们无处刊发的零散单幅照片设立一个展示平台,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定期交作业的共识和机制。他们强调拍好每一个单幅,强化对单幅影像的极致追求。这是一群纯粹热爱单幅纪实摄影的年轻人为自己开辟的避风港,这里有人进有人出,始终充满相互扶持的温度。
发出征集令三个月后的7月14日晚,首届拾城摄影奖在线上进行直播评选。这场费时耗力将近6个小时的评选,从晚上7点半到凌晨1点半。或许是这种真诚得近乎笨拙的努力,让人看到了主办者力求公正的姿态而引发诸多关注。当凌晨评选结束主持人提议在线合影时,还有一百多位观众在线。
正如绝大多数影赛评选一样,无法奢望这场在相当局限的前提下进行的一场加权平均游戏能让人皆大欢喜。面对同一幅获奖作品,拥有不同背景与视觉经验的评委看法迥然。那些被赞赏,受鼓励的获奖作品同样也经受着苛责与诟病。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那些照片凭什么被选中?投稿作品映射了当下纪实摄影怎样的生态?强调单幅的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一个初生纪实摄影奖项要健康成长应当规避哪些问题?寻找哪些支持?作为纪实摄影师,最根本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有哪些?轮到你了采访了几位比赛评委与旁观赛事的资深纪实摄影师,让我们一起在他们的答案中感受、思考、体悟、寻找可能的答案。
年度照片&生活类获奖照片(11号)
0 1
关于获奖作品:那些被赞赏与受批评的
“风姿花传,太多人只顾把花拍好,但没能把风的感觉带出来。感情和风都是一样拍不到的,需要借助其它元素来展现,但最重要的,还是照相机后面的人心。”
轮:先请各位老师点评下这次评选中比较喜欢的照片吧。
任曙林:总体来说,这次评选我最喜欢两张。大奖这张照片跑位特别好,这种瞬间是最不起眼的,最世俗的,但恰恰是生活中最活生生的。这个瞬间他感受到了,跑到这个点抓拍,意识特别好。虽然这张照片在构图上,影调上,都有很多提高的空间,但可以忽略。他知道应该真正抓取生活中什么瞬间。抓瞬间可是个功夫。真正考验人的,不是快门的速度,是你思维的敏锐度,你的思维要比百分之一秒还要快,你才能感受到很多东西。
88号“雪山”这张感觉特诡异,那种色调、颜色、色彩关系,刺激你,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那个三角,那个光。它就这点意思,没别的了,再多说一点都是牵强附会,有些摄影没那么多深明大义。相对其他照片,这张照片拍得纯粹,单纯一点,深一点。
傅拥军:我喜欢53号《午休》。这是我们生活当中很平常的场景,但给人想象的空间很多。一切都刚刚好,气氛宁静,细节丰富、耐读,墙上的画,蝴蝶,红色皮衣。直到现在,这张照片在我脑子里还是很清晰:安安静静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房间吧。
生活类投稿作品(53号《午休》)
还有一张没有头的佛像,我挺喜欢的,很可惜没有被选上来。
空间类投稿作品
轮:《众生》组选出金银奖照片,红头发和杀马特,有人提出这两张照片似乎不能代表这个类别。所有评委同意重新投票,为什么你不同意?
傅拥军:他们觉得这两张拍摄非主流人群的照片不能代表众生,有一点道理。但是“网红”正是我们身处这个时代的标志,他们就是“众生”中的一员,不能因为他们的打扮怪异,就觉得这是不正常的。还有,作为评委,我不希望评出的照片是一个模式,希望拾城的获奖作品可以多元一些。
众生类获奖照片
苏里:我选了那张抽烟的58号。光感、表情,好像是电影的一帧,可以解读出一些东西。虽然我知道那张90%是蒙的,但出来的结果是好的。现在我对自己的要求是,能快速还原,那才是真正的水平,这说明你知道自己要什么。从小相机换大画幅还能拍好,往回摆往回推,是更难的。
生活类获奖照片
轮:你对11号金奖照片有疑义:“照片太找关系了”,“很正确的感觉”,关系在这里为什么会成为问题?
苏里:我认为照片应该纯粹,发念应该更本我一点。很多新闻片是已经被社会调教过的。这人谦虚,这人随和,有可能他的本我并不是这样,他对某些人和事根本就不感兴趣,只是社会告诉他要谦虚、大度,其实他内心憋一肚子的火。这就不够真诚,那一瞬间其实不是本我,是夹杂了很多念头的你。
这两天在看斯蒂芬肖尔的书《照片的本质》。我从最早的莱卡135相机开始,到现在的中画幅微单,马上进入飞思8*10。经历这么一大段时间的反思,再回看他这些书,觉得他讲得非常好:“摄影师不是通过构图,将各种元素组合在一起形成图像,而是在其中做了决断。”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不要各种找关系,恨不得给你介绍前因后果,这种照片太有功能性,目的性太强,想要说的太多:我会摄影,会构图会用光,其实这张照片已经失败了,不耐看了。我喜欢看那种能跳得更远,不那么摄影的照片,放松感和无目的感的照片,真正能达到哲学上本我的状态,照片才会最大的放松,因为那才是真正的自己。挺难的。
孙京涛:这里的照片都没有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从最功利的角度说,我们为什么要搞纪实?分成两波人,一波人,目的是揭示,不痛快,如鲠在喉不得不说;另一波人,行动主义,做基金会、网站、演讲、卖照片、募捐,直接帮助。在这些获奖照片里,哪张照片是揭示?哪张能够成为引子,让拍照的摄影师投身其中,成为行动主义者?目前我没看到。金奖照片,在今天疫情搞得人心惶惶的时候,这张照片能让我们干什么?对外形成不了力量,对内也形成不了力量。
从摄影师职业建构角度来说,一张照片往往会形成一个摄影师深入到某一现象的引子。比如三个杀马特,欧博allbet可以成为摄影师的引子,记录当下消费时代,网络时代年轻人的精神。红头发照片也是,会勾引摄影师继续深入下去的可能。但是这些照片都没有,总而言之,这些照片不能造成一种发酵感。
众生类获奖照片
其实我对所有评奖保持警觉:比赛是一场加权平均的游戏,在一个多元化摄影生态下,你不能拿茄子和黄瓜来比较吧?最有创造力的影像,往往被大家妥协掉。这帮兄弟,心怀梦想的理想主义者,做了一件蛮拧巴的事。
王身敦:我没有看到喜欢的照片。大奖的照片太公式化了。我无法看它超过一秒,里面空空的,没有信息和感情,虽然看上去好像很有感情,好像很有重要信息。风姿花传,太多人只顾把花拍好,但没有能把风的感觉带出来。感情和风都是一样拍不到的,需要借助其它元素来展现,但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照相机后面人的心。在照片里把细腻的情感表达出来,需要更高的层次,只能慢慢参悟。这次水平不够,也有点走偏了。慢慢来,急不了,没有十年八年,水平不会上得来。国内外的摄影比赛一般开始都是摸石头过河。
02
关于单幅纪实:杰作和语境
“关键问题是: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什么,内心发生什么?你记录了什么,传达了哪些?观者在照片中看见了什么,内心起了哪些变化?”
轮:通过这500幅初评作品,能看到当下怎样的纪实摄影生态?
苏里:大面上看还行,但是仔细去看,千篇一律太多了。摄影师拍照片,为什么这张照片是你的片,你看到当时的场景,你的发念,你心里头,你脑子里对那种结构,怎么看世界,怎么理解世界,这些东西组成这张照片。大家太雷同了,一说街拍就都那范儿,一说事件就那范儿,我很难再挑出亮眼的。
轮:在图集、短视频铺天盖地的当下,单幅纪实照片的独特价值究竟在哪里?
傅拥军:好的单幅照片一定要给人有想象的空间,要有它独特的表现力,要有高度的概括力。比如说54号,我也看过很多这对夫妇的照片和短视频。视频的力量比这张片子强多了,我们为什么要选一幅平庸的单幅呢?要选单幅,就应该是图集、视频不可替代的。荷赛评选的单幅,很多其实是从组照里面选出来的,那些照片已经足以说明问题,而不需要通过一堆照片来表达。
空间类投稿作品(54号)
王身敦:用单幅照片来记录事情,比用组照或视频困难太多了。有深度的单幅纪实照片,要把能说明故事的元素都恰到好处地放在画面中,更要带出明确的信息,摄影师对普世价值观的理解,同情心和同理心都是缺一不可。有深度的单幅照片是双向的,在你看着它的时候,它也凝视着你,拷问着你。
孙京涛:选单幅照片就是选杰作,我看重又不看重。当你拍一个专题,这组照片里一定得有一张称得上杰作。它会变成这组照片精神上的logo。如果拍一组照片,一张经典都没有,这组照片就算没完成。在音乐里,很多作曲家写组曲套曲,一定有一首,一下子拿住你。哥德堡变奏曲第25变奏小柔版,就是曲子里的黑珍珠,辨识度特别高。如果脱离语境单独强调杰作,是有问题的。单张照片的杰作其实是对绘画崇拜的遗留,是向古典绘画靠拢。
我们每天吃三顿饭,一辈子要吃五六万吨饭,能让你记住的,可能只有这么一两顿,难道其他都不叫饭吗?一组照片提供的语境、氛围、背景都是没用的吗?拍一组专题要强调杰作,当你去拍单张的时候,你去强调杰作,反倒危险。
农田跳舞发抖音,没见过的人觉得这多当代艺术。但对身在温州的人而言,这不到处都是吗?语境一改变,一张照片的好坏标准彻底改变。这时候你不强调语境,强调单张照片,你所有的标准都是在漂移的。好多非摄影因素成了一张照片是上还是下的决定性因素。
城事类投稿作品
任曙林:我觉得提出“单幅”这个口号,目的在于让你在一幅影像前停下来,静静凝视,别让灵魂追不上你的步伐。静下来,慢下来,一幅一幅看。不是说单幅就好,组照、短视频就不好。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牵涉到摄影的本质。通过眼睛看景物,你的内心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记录了什么,传达了哪些东西?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站在你作品面前,他通过这幅影像,看见了什么,内心起了哪些变化。这是摄影根上的问题,这样你才打开了第三只眼。摄影是开天眼的,人类认识自己还有很多未知的领域,摄影的出现,使我们有可能看到、感知到以前没有发现的东西。
从这个意义上说,摄影是发现自己。影像、线条,引发心理的变化,这涉及到你内心、灵魂好多东西,和天地之间形成一种关系,这是一个复杂的系统。
现在这么多人想搞摄影,为什么,想表现自己。发出来,找存在感,想在聚光灯下获得鲜花掌声。这是人在退化,科技在异化,人类毁在自己手中。人好像得到很多,但没有意识到其实失去更多。满街的照相机,其实大都是行尸走肉,什么都没看见,看不到自己的灵魂。
轮:作为四月影会的成员,您那一代纪实摄影师们拍照片和现在怀着同样抱负的年轻人相比较,有哪些不同?
任曙林:我从70年代末80年代初开始拍照,一直凭着本能和兴趣琢磨。我喜欢照相,因为摁快门有快感,那个年代没有给摄影一个功利的环境。就想拍几张比大师牛逼的东西,不是为了卖钱或展览。好比我是个手艺人,做一把椅子,能让你用二三十年,甚至传几代都不坏。这是一种荣誉感,是为自己手艺精益求精,殚精竭虑,甚至用毕生的精力琢磨。
我为自己照相,没其他的。当时我的工资都拿来买胶卷,照完相片也不冲,拍完就完了,我天眼看看过了。结婚写给朋友的通知信上还特意写着,对摄影的追求永不放弃。那会儿有好多人为了这就不成家了。不像现在,得有车有房。80年代为什么好?这些精神追求摆在第一位,所以出了好多故事和传奇,还有作品。
我在星期五沙龙和大家一起学摄影,有幸看到一些世界上流行的原版画册。荻源沧老师懂外语,给我们解释大师作品。有时也拿大师开涮,这让我们养成了一个习惯:任何人在我们面前,都要过眼审视一番。我在拍中学生之前,对布列松的作品也有些想法,觉得他有时太刻意了。那时候也思考摄影和绘画的关系。最终没找到答案,我决定要从拍摄实践中去解决这些问题。这也是我开始拍中学生的动力之一。
1980年,我26岁,“中学生”开始拍摄了,在太原出差时见到了张仃先生这本画册,0.70元一本,虽然很薄,我却如获至宝。我一直喜欢中国画,特别是山水,总在琢磨他们面对真山真水是如何转换到宣纸上的。张仃先生面对的风景,我是熟悉的,我能够做出什么转化呢?这本小画册令我发现了先生的秘密,也成了我进入校园拍摄中学生的启发。
03
关于拾城:发现自己,坚持自己
“这逼着我们要面对一个重要的抉择:评选到底是要忠诚于拾城的风格,还是说要推崇更多元的纪实风格?”
轮:这次比赛投稿情况如何?是否符合预期?大概的赛事流程是怎么安排的?
朱骏:这次我们收到将近两万张照片,有来自接收平台视觉中国500px摄影社区,也有大量是邮箱投稿的。从数量角度已经是超出预期了。我们选择18位拾城成员,完成所有作品的下载,五个类别五组人,每组3、5个人负责初选。每人初选一遍,再由每组组长,资深的拾城摄影师查漏补缺,避免漏掉好片子。这里面涉及到大量具体繁琐的细节,超出想象。比赛结束后我们作了总结,初选太多,为终评造成了巨大的工作量,应该要再精选。
这些照片里,有好照片,也有很多和预期比较远的作品。有些摄影师技术很好,但缺乏对摄影的直观判断和对时代的思考。第一届我们缺乏经验,未来我们会有更明确的定位和方向,让参赛作者的投稿更有方向性,期待更多朋友的来稿。
轮:你们想要的是什么照片?你们的风格是什么?或者说你们反对什么?
朱骏:我们上次开会总结,什么是拾城风格?几个关键词:记录当下。表达有社会性,可传播性,有态度,参与其中,又能抽身而出。有情绪又克制,有艺术化的形式感。
我们不要讨巧的小聪明,不要设计,那不符合拾城摄影观。如果这种都叫纪实摄影,那所有摄影都可以归类到纪实摄影。我们规避只有纯叙事的照片,不要靠一堆文字图解的照片。
生活类投稿照片
轮:空间类银奖有张照片,有些人觉得应该不是在城市拍的,不符合规定。很多人对拾城的认知离不开两个关键词:城市、街拍。
朱骏:这里面包含大家对拾城的两个误解。拾城的“城”不是区别于乡村概念,而是更大的生活空间的范畴。拾城包括但绝不局限于街拍,它不受题材和地域的限制,它只关于你时代是否还有痛感,是否还有东西想通过摄影表达出来。我们鼓励摄影师关注身边的空间与环境,发掘身边的影像,为自己生活的城造像。北京有贺延光、王文澜,上海有雍和、陆元敏,广东有安哥,陕西有侯登科、胡武功,这些前辈在自己的城中画像描摹,“冷眼旁观”,不局限于都市或者乡村空间。我们也希望拾城摄影师以及拾城的志同道合者都能在自己的“城”中深耕细作,拍出有自己思考和时代特征的作品。
轮:总的来说,你们对这次评选的结果满意吗?评委和你们对影像的判断似乎有一些矛盾和冲突。
朱骏:自然捕捉拍摄是我们坚守并且享受的拍摄方式,我们是用最笨拙的方式去等待、捕捉一个瞬间,但我们不强求别人去接受。这次发现一个问题,因为没有和评委事先达成一个方向性的东西,导致过程中面对一些方向性的问题,评委意见不统一。这就逼着我们要面对一个重要的抉择:评选到底是要忠诚于拾城的风格,还是说要推崇更多元的纪实风格?到目前为止,我们是倾向于选出拾城气质的作品。虽然这次最终评出来的照片不是很拾城,就我个人而言,我喜欢的照片,绝大多数都没获奖,但我们尊重评委的选择。
城事类获奖照片
轮:这四五年里,像你们这样的小团体大大小小很多,但是能够坚持下来6年的并不多。拾城为什么能做下来?
朱骏:一、我们有一套自己坚守的运作机制:定期交作业。这是整个集体能够运转起来的前提条件。最近我们刚刚劝退了一个我特别特别喜欢的摄影师,因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没能按时交作业。当然退群了我们依然是好朋友。但在群里,大家都要遵守规则;二、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有一个能推动整个集体往前走的领头轮值主席:浦峰、白渺、我。我在业务能力和处事经验方面,没有他们专业和成熟,但是我愿意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其中;三、我们这个团队除了摄影师,还有非常资深的图片编辑,他们都来自于一流的媒体,看照片精准,知识面宽广,我在和他们交流合作过程中收获很多,这种潜移默化的职业熏陶是拾城带给我,外人无法感受到的;四、我们这群人之所以能够聚在一起这么多年,是有共同的理念和价值观的。很多摄影师都是在自己城市里踏踏实实拍照的人,都喜欢纪实,他们在自己周边很难找到这种共鸣和认同,在拾城可以。这种价值观或者说所谓情怀的彼此认同是这个群体非常重要的连接纽带。
昨天发布的拾城成员陈维松访谈提到的一个瞬间让我很有共鸣:“2020年的某一天,在北京,四位拾城摄影师不约而同出现在一个社会热点事件的现场,从下午守到深夜。因为有些画面,拾城的人觉得自己必须拍到。事实上除了街拍,拾城的摄影师出现在了几乎所有时代热点的现场,这让我半羡慕半自豪。”
做拾城,其实就是让更多的人去发现自己,坚持自己喜欢的东西。不仅仅是为了寻找最好的纪实摄影师,那些寒风中的还有些理想的摄影师,需要相互激励,在迷茫的互联网时代中互相扶持,找寻自己的内心。
生活类投稿照片
04
关于问题与未来
“我为时代留下什么……,这里面藏着强烈的功利主义,不纯粹。你得真喜欢,有灵性。老想着干一番事业,实际上想将来把自己刻在碑上,个人的东西扑面而来,你能拍得好?”
轮:在评选过程中,评委们对于影像的价值判断与拾城本身的风格倾向有出入,当出现这些分歧应该如何解决?有什么建议?
王身敦:每一位评委都有着不同的人生感悟,教育和文化背景;有不同的喜好是正常的。主办方委任的秘书在开始时对评委说清楚主办的宗旨、风格与方向,在投票时也会适当的引导。不然,有可能出现想象不到的结果,需要重新投票,变相成为编辑,而不是评选。
感觉在中国更多是协商、编辑,而不是投票。评委看着最后选出的照片开始觉得,应该有这种照片,那种照片,然后开始建议把这张,那张拿下,再把已经出局的照片又拉回来,把选出的照片弄得“平均点”,“更好看点”。不说了,说多了讨人厌。不好意思!
孙京涛:如果选了评委,就要信任评委。但心里要清楚:评委保证的是比赛的下限,不能保证上限。如果有分歧,也可以下次自个评,抓阄。慢慢来吧!
轮:在比赛机制方面有哪些可以改进的?
傅拥军:建议下次可以请一些资深的图片编辑来评选。
孙京涛:可以先去研究下世界上最牛的图片评选,普利策、荷赛奖。你可以抛开这些比赛,但你把这东西破了,用什么立起来呢?你连荷赛为什么、怎么评单幅照片那一套机制都没有研究,你凭什么可以搞一套自己的单幅照片评选呢?
我这些年把荷赛年度照片做了非常系统的对比,非常震惊。我发现前几年评单幅考虑摄影技术要求,三四年之后,很快由技术标准转向考察摄影师对事件的洞察力。摄影师不仅深刻认知事件,而且能用象征性的摄影语言,非常准确地将最内核的东西视觉化。
城事类投稿照片
任曙林:首先我觉得这分类没什么必要。不过总体来说,手机拍得最好。放松,没当回事,本性出来了。很多照片,个人较劲的那点小心思跃然纸上,历历在目,赤裸裸,藏不住。其次,评选时间太长了。好编辑挑照片特快,几百张照片,三五分钟就挑出来,很多照片够不上挑。请评委是个高深的事,要请不一样的人,但对摄影根上的认识,必须一致。
轮:通过这个赛事,对拾城这个纪实团体的印象或者说未来发展方向上有什么建议?
任曙林:摄影是很个人的事,别人无法效仿。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最后静静在那儿悟出一点东西来,精华浓缩到你眼前,你的手艺在提高,你的照片慢慢变得耐看。一张照片,能看到一个人的价值观、信仰,对自我的认知。摄影师要求自我的修养和修炼很多,你不过硬,在拍摄对象面前,就会动摇,会没自信。
我进校园拍学生,80年代的高中生,都是天之骄子的后备军。人家早自习,听的都是贝多芬的小夜曲,贝多芬四重奏,可自信呢,不好拿下来。你要交流,就必须拿出这个自信,缺什么补什么。你得靠自己的专业、执着。所以我一个学期拍不出东西来,这也是一个方面。说心里话,现在谁服谁啊!影像是精神食粮,人家跟你素不相识,谁愿意在你的作品前待上三秒十秒,三五秒就是对你很大恩赐了。你下多大功夫,照片就有多大成色。我拍中学生拍十年,吕楠拍《四季》八年,头三年拍下来,落魄而回。第二年还去,功夫不到,自己找原因。修炼,看书,听音乐,到第四年第五年才拍好。这种问题拾城应该讨论。
《八十年代中学生》© 任曙林
摄影师太强调责任感使命感,也会有问题。“我为时代留下什么什么……,这里面藏着强烈的功利主义,不纯粹。你得真喜欢,有灵性。老想着干一番事业,实际上就是把自己将来刻在碑上,个人的东西扑面而来,你能拍得好?不可能!现在很多讨论摄影是不是艺术,当然是艺术。但是人人都搞,只能说是影像传播信息。和你的内心,你的精神是两个概念。在这个意义上,我肯定拾城的单幅。但拾城刚刚开了头,还有一段长路。
这时代匆忙,急功近利,拾城不容易。但是拾城要对摄影有明确深刻的认识,认识自己处在历史坐标系的哪个点上,在世界范围内是什么角色。现在文盲都是摄影师,现代科技对人的蚕食、异化、毁灭,池田大作早就讲过,靠什么来解救现代人类?其实都跟摄影有关系,没事都得过过脑子才能清醒。要不一根筋搞纪实,可苦了。最终还是在技术上,画面上绕来绕去。
采编 | 娌娌
原标题:《最重要的,是照相机背后的人心》